2023年8月4日
十天的调研结束了,仓促,忙碌地。
十天,对于新疆来说或许是一瞬,千亿万年中的一瞬;一万公里的长途跋涉。我们也只是掀开了新疆千分之一角,便从这个小角中窥见了金光闪烁窥见了星河鹭起窥见了万千风景。
在六分之一国土面积的大地上一扫,瞥见了种种常生:南北疆域之辽阔,纵横千万的历史——一部分埋进沙子一部分长进绿洲还有一部分散落在天空上的草原。作为一个内蒙古的孩子,看到了超越天际的草原,还是会为之一震:似乎可以描绘的东西和我所拥有的语言一样匮乏,被万千作家诗人画家音乐家写烂唱烂画烂的草原风光,到我的手里亦然。看过很多草原的图片,到达的时候才明白我到来的意义。是某种纯粹,纯粹的天纯粹的云和纯粹的草,纯粹的牛粪纯粹的山坡纯粹的太阳,纯纯粹粹的泥土味道,纯纯粹粹的风纯纯纯粹粹的玻璃带河流,纯纯粹粹的牧民纯纯粹粹的牛羊肉。纯纯粹粹的穹顶,毡房稳稳当当地,太阳从穹顶尖尖斜射一束阳光到毡房里面。而我,一个外来介入到生物,亦可以享受般淌入这地界,和这地界不自洽地融为一体,徜徉在绿色的风里,流浪在蓝色的海洋里,在两种颜色之间旋转旋转旋转再旋转。
从我的世界推迟两个小时之后,终于在晚上十点看到了霞光满天;干燥的空气掏空了我鼻腔里的水汽也掏走了天空上的阴雨并送给我一个过曝的世界。
我一直以为,采风是一定要下乡去的,是一定要去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的。那一方的音乐来自于那一方的水土,当我坐在玉其塔什草原上的时候,来自千年前玛纳斯的声音就已经开始生生不息地震颤我的心灵了,半夜里,它的风它的草它的山带我回到了那个王国,带我回到了玛纳斯史诗中,潺潺的水声如千年前玛纳斯时代一样,我和玛纳斯隔着千年的时间,坐在一起触摸草触摸土感受热烈的阳光听着库姆孜地低吟。这让我想起来一次和朋友在北京大学散步,我说我特别喜欢古树,非常非常喜欢。朋友特别好奇为什么,我说,或许你正在抚摸的这棵树,百年前的周树人也在这树下思忖抚摸,你踩着的这块青石板正是当年周树人脚下的泥泞。而在这一瞬,你们竟是相通的,或许你一下就明白了先生之所想,又或许那一瞬,先生也感受到了你的存在。在那片草原的时候,我亦是如此。但并不是“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也曾照古人。”的感觉,而是那一瞬的奇妙和感动,聆听着柯尔克孜语唱颂着玛纳斯,不同语不同文不同人不同貌不同衣不同食甚至不同时的两个人一瞬间思想碰撞到了一起。我不明白也不认为这有什么意义,但我觉得像一粒种子——或许某生某世我也曾是一代玛纳斯一代柯尔克孜,终有一天会忽然唤醒我内心的库姆孜。
一路上看到维吾尔哈萨克塔吉克柯尔克孜乌兹别克俄罗斯族同胞的深眼窝高鼻梁,形似面条的文字和回形花纹的建筑服饰饰品恍若异国,但红色的国旗方形的汉字又拉回他乡的现实。这一路同很多少数民族同胞接触,打消了我相当大一部分对于边疆地区莫名的恐惧,谐善的眼神和言语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并不遥远,即便容貌已大不相同,语言也完全不一,但这一趟行程还是不依不挠(当然,如果这一趟行程我们是自由地、不带有任务的,会更美好更顺利;如果这一趟行程没有这个傻逼老师,或许我们可以把更多的心思和感受投入到对于新疆的一切,融化自己到其中中去。)顺利结束了。不知道能不能以此窥豹一斑见得出国也不过如此。
十天,我只算轻轻叩开了新疆大门的一隙。这一隙中瞭见的东西牵引着一个二十一岁少年的心,或许,命运的齿轮从此开始转动…